基础工业不等于工业基础

媒体:中国经营报   作者:江海波
专业号:梅泥
2008/4/28 9:50:13
政府要员一心想把南沙石化项目拿下来,以致对政协委员和媒体的质疑声感到非常不满,劝媒体“不要炒作,从而影响专家的科学分析判断”。但问题是,市长和省环保局官员力挺项目上马,在环评尚未出来就表态说不会对环境造成大的影响,这又会不会影响专家的科学分析判断呢?

  有人认为,广州政府如此看重南沙石化项目,是因为广州的工业基础非常薄弱,此项目对珠三角的产业升级与发展至关重要。

  的确,广州远离原材料产地,工业基础薄弱,特别是重工业基础较差;加之,华南地区为国防前线,“一五”时期不是国家经济建设的重点地区,未担负国家大的工业建设项目,156个重点建设项目没有一个安排在广州。改革开放30多年来,广州仍然没有塑造很好的工业基础,这确是一个需要正视的客观事实。

  许多人认为,如何夯实工业基础,只要加大重化工业的投入就能做到。但去年发布的《广东省域竞争力评估分析报告》公布,这些年不遗余力发展重化项目的广州市,竞争力竟在珠三角排名第五,令人大为不解。

  该报告指出,广州近年来过分依赖几个产值千亿元的产业(群),发展模式有问题。如果扣除汽车工业产值,广州的工业化水平低于深圳40%。报告说,发展重化工业是必要的,它短期内可以给广州带来快速增长,但必须适度,更不能用重化工业来掩盖工业整体发展水平的不足。

  很多人以为“工业基础”就是“基础工业”,但广州的这种困境否定了这种简单的认识,那究竟什么才是工业基础呢?

  笔者最近听到的一个故事也许能有助于读者理解这个问题。与广东比邻的广西,其工业城市柳州,是广西乃至整个大西南的重要工业中心。上世纪中后期,该市有一个在机电行业非常著名的企业,叫柳州市电机总厂,始建于1956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该厂鼎兴时期销售的小型发电机(比如当时农村放电影用的那种)占据了南中国市场的半壁江山有余,而且大量被军方采购。但这个企业在后来因体制和管理问题而沉沦下去,现在已改制为民营企业归属广西佳力电工集团。

  但就在去年,佳力电工董事长王志丰突然接受到一个非常意外的合作邀请。克罗地亚一个叫TEMA的公司通过各种途径找到这家企业,表示要与其合作生产一种全球先进的大功率永磁同步电动机。据说,该技术为有很高的变频控制水平,是欧盟的限制转出技术(克罗地亚目前为准欧盟成员国暂未受限)。最近,该技术已引起全球著名自动化控制企业罗克韦尔的关注并专程赴柳州考察。

  天上怎么有这么好的馅饼掉下来呢?原来,早在上世纪80年代,柳州市电机总厂老厂长郭宝善(现为佳力电工首席顾问)就与TEMA公司有过技术交流与合作。去年,克罗地亚TEMA公司想在中国找一个合作生产企业时,通过查找国内仅有的3家西门子发动机OEM生产商时,一眼就选定了出现在名单里的佳力电工,随后立即进行进一步考察,对方发现佳力电工虽然没有当年在行业里的名气与地位,但其技术实力还是通过师徒薪火相传被保留和传承下来。

  由此可见,所谓工业基础并非简单的发展重化工业、基础工业,更包含研发技术水平以及历史传承,包含物资的东西,也包含非物资的东西。

  事实上,广州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有过一批响当当的家电企业,如钻石牌电风扇、万宝冰箱、胜风空调、华凌电器、乐华电视机等等。据说,当时这些国有或集体企业的师傅在星期六被请到顺德等地去做“星期六工程师”,也正因为如此,成就了后来科龙、华宝、美的等顺德一批国内著名的家电企业,并使当地成为中国家电业的重镇。

  至于广州早期的那些家电企业,却要么被吞并,要么销声匿迹不幸消亡。有人认为是体制之祸;也有学者认为,广州没有留下工业基础,这也跟广州的“商业文化”有关。广州商人不像长三角的企业家那样以学艺为荣,有一种“工业精神”,愿意花时间等待、培育,充满创新与冒险,而是急功近利,没有搞工业耐心和眼光。这一点,珠三角的政府部门的身上也很明显,划一块地,三通一平,就完全交给了外来投资商,根本不去考虑对方拿来的项目对自己的上下游带动性和工业积累是否有利,是一种典型的“食利”心态。

  前几年,原纺织工业部的一些老专家专门来广州帮助广州把脉工业,这些老专家的最后结论是,广州的商业文化有余,但工业文化不足,需要下大气力培育工业精神,也只有这样,才能积累一定的工业基础。

  重化工业被一些人士认为是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区域的“脊梁”,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应当看到,包括石化、钢铁在内的重化产品在全球市场已经明显过剩,近年来,国内重化工业也是遍地开花,所以国内市场供大于求的形势决定了现有的重化模式很难支撑广州经济的持续发展。

  对政府来说,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良好的市场环境和制度秩序,给企业自由的发展空间,保护并培养一个城市的非物质工业遗产,而不是简单地建几个大型重化项目就有工业基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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