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明

据新华社消息（新华网2019.1.25），“由于人工繁殖朱鹮及其野生放飞取得成功”，日本环境省最近下调朱鹮物种濒危等级，由"野生灭绝"变为"濒临灭绝1A类"，表明朱鹮在日本又至少阶段性失而复得，值得庆贺！不过，日本这350多只引以为傲的朱鹮“均系中国朱鹮的后代”，也主要栖息在新潟县佐渡岛一地，报道称“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与日本开展朱鹮保护合作，日方利用中方提供的朱鹮个体重建朱鹮种群。”而且以日本濒危物种各等级定义，尽管"濒临灭绝1A类"与“野生灭绝”有质的不同，却仍旧属于“灭绝危险性大”的档次。朱鹮物种在日本的真正复兴，可能没有名义上降低濒危等级那么容易。

日本与中国、朝鲜半岛等东北亚地区，同为朱鹮自然分布区，而且以日本传统文化，朱鹮享有“特别天然纪念物”崇高地位，甚至被称为国鸟，国家又那么富庶，不至于没有保护或保护不到位，那日本的野生朱鹮和家养朱鹮，都哪里去了呢？报道称：“1981年，日本将仅存的最后5只野生朱鹮全部捕获并人工饲养。1998年日本朱鹮被确定为‘野生灭绝’物种。日本本地的朱鹮于2003年灭绝。”从这些简短介绍可以看出，这是一起为了保护尚有自然种群的野生动物，而从野外捕捉回来进行人工饲养、迁地保护，最终导致标的物种野生与人工种群全部灭绝的典型案例。当时日本已进行野生朱鹮的人工驯化饲养繁育，以迁地保护胜利者的喜悦对待野生朱鹮的就地保护，既然数量稀少索性就一只不剩全部捕捉了回来，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假如当时不过早高兴于人工饲养繁育成功，坚守就地保护生态系统中的野生动物，无论如何也给野外留一些自然种群，只要以管控减免人类活动威胁为中心有针对性保护恢复其自然生境、杜绝个体猎杀（估计这些在日本不会成为问题），那即便是最后5只野生朱鹮（不能确定就只有5只）也会星火燎原，亦完全有可能成为朱鹮在日本转圜复兴的基础，除非它们全部是同一性别或老到无法繁育，但自然界不太可能如此绝对化。只可惜当年奉行“人工饲养、迁地保护”，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不仅与保护目的相反，更彻底消灭了野外种群，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两头空，只好求助于中国朱鹮了。

那么，中国朱鹮野生种群从发现时7只，发展到现在2000多只，不仅分布区和数量有较大幅度扩展，还能增援日本重建朱鹮种群，又是怎么保护的呢？偏执于捕捉保护物种野外种群回来行人工饲养繁育的人们，多误以为这样的保护路径在朱鹮物种复兴中起了关键作用，经常作为对就地保护生态系统中的野生动物不屑一顾、而充满信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迁地保护推向前进的优秀范例。其实，这完全不符合当年因为坚持了就地保护，才使朱鹮种群脱困于7只而获得了较大发展壮大的事实。据一开始就参与保护工作的陕西汉中朱鹮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路宝忠同志介绍，他们当初保护朱鹮的办法，就是在每棵巢树下搭建观察棚，进行24小时监护，包括采取措施防止蛇爬上树吃朱鹮卵等，“为的就是最大限度保护卵和幼鸟安全”；同时鼓励农民不在朱鹮活动、觅食区使用农药、化肥，并恢复天然湿地3500多亩，封山育林4万多亩，在巢区栽植可以做窝的高大树木3000多株等，千方百计提高朱鹮生境的宜居性、安全性。从这些言谈话语和提到的保护措施，哪里有什么人工繁育、迁地保护的痕迹，全然是就地保护野生种群及其自然生境。因此，我国现在与就地保护野生种群并存的朱鹮迁地保护人工种群，应该是经历了最初10多年就地保护，朱鹮野生种群数量有较大增加、基础比较可靠后，在各地大兴野生动物特别是明星物种人工驯养繁育、自然保护区也大搞主要保护对象迁地保护的浓厚氛围影响下，逐渐发展起来的，虽然人们也说成功了，但疾病缠身、放飞困难，甚至成为负担，而绝非一开始就以迁地保护为目的，捕捉仅存7只野生朱鹮进行人工饲养繁育。

借此机会，要特别致敬中国早期从事朱鹮保护的同志，他们是践行生态文明理念的先驱，恭喜中国朱鹮在种群数量最少、保护最困难的早期，难得遇到一批深知自然奥秘、遵从自然规律保护自然、一心一意坚持就地保护的哲人，没有像日本一样把野生种群全部捕捉回来，一厢情愿地将其复兴希望寄托在人工饲养、迁地保护上。这是朱鹮物种莫大的幸运，否则其时中国7只野生朱鹮和日本5只野生朱鹮，在数量可靠性上并无本质区别，真要捕捉回来人工饲养繁育、迁地保护的话，可以想象那就是日本的结局，朱鹮因被保护反而灭绝的一干二净，日本朱鹮灭绝也就成了整个物种的灭绝。巧合的是美国也曾经人工饲养繁育、迁地保护濒危的旅鸽，结果旅鸽灭绝了。而推及当前中国，那些被喊得震天响的以捕捉野外种群为代价通过人工饲养、迁地保护形成的人工种群，究竟在物种不灭中发挥了什么中流砥柱的作用呢，可以说完全没有，所谓人工种群了不得的濒危物种“拯救”意义，多半是当事者另有目的而在自说自话。相反，如果不是为了成就本非野生动物所愿、也不是保护目的的迁地保护而反复捕捉破坏野生种群，以人工饲养繁育占据更多保护资源和社会关注度导致就地保护地位下降、力度减弱的话，这些担当物种不灭重任的野生种群及其生境，原本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恢复。鉴此，奉劝那些至今不顾生态文明新时代，全党全国人民加强自然生态系统和野生动植物保护，一些标的物种野外种群发生可喜变化的事实，而仍然几十年一贯制只偏好甚至沉迷于野生动物人工饲养繁育、迁地保护的同志，能够全面认识中国朱鹮就地保护的历史和日本朱鹮灭绝的原因，从中获得有意义的启示、警醒，尽快删繁就简向就地保护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