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江西省新建县南矶山乡朝阳村,前来调研旱情的江西省气候中心主任殷剑敏,望着临近鄱阳湖一处院墙上一条条颜色不同的水痕——湖水在历年汛期留下的印迹,心情复杂。
脱胎于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鄱阳湖湿地,深受湖水进退之影响。那些好比鄱阳湖生长年轮的水痕,在未来的岁月里将记录下湖水怎样的变迁,折射出鄱阳湖湿地怎样的生命轨迹?
湖水,进退之变
如果不出意外,眼下正是鄱阳湖鱼儿的繁殖期。然而,持续春旱的“意外”发生,导致鄱阳湖面积在5月15日仅为385平方公里,比历史同期多年均值缩减八成,鱼类的产卵场大规模缩减。而在裸露的滩涂上,湿地植物取代了本应处于萌发、生长期的水生植物,肆意蔓延。
干旱,于鄱阳湖而言,并非“不速之客”。殷剑敏清晰地记得,自2000年后,鄱阳湖连续多年出现旱情,2003年、2007年和2009年更是遭遇大旱,湖泊的低水位记录连创新低。
5月11日,湖口县,干枯的鄱阳湖。(陈逸航摄)
在湖泊命运让人揪心的中国,鄱阳湖无疑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作为一个过水性、吞吐型湖泊,鄱阳湖将“洪水一片”和“枯水一线”两个对立词集于一身:在丰水期水域面积最大可达4000平方公里以上,到冬季枯水期,却能“瘦身”至500平方公里,最大容积和最小容积可相差80多倍。
正是这种水位高低的周期性巨变,造就了鄱阳湖湿地夏涨冬落、水域洲滩交替出现的自然景观。而近年来,这原本寻常的湖水“进退之变”,却越来越不那么寻常。
江西省山江湖综合治理委员会办公室研究员谭晦如告诉记者,从2003年到2007年,鄱阳湖进入枯水期的月份由以往的12月提前至11月甚至10月,在个别枯水年份,最低水位来临日期提前了至少100天。而在今年历史罕见的春旱中,进入丰水期的月份也由往常的4月延后,枯水期显然被“拉长”。
4月的鄱阳湖。(赵嫣嫣摄)
不同寻常的远不止这些。“从1990年到2000年的十年间,鄱阳湖水系年均径流量为1525亿立方米,而在新世纪头十年间,这一数字却降为1200至1300亿立方米。”有着20多年鄱阳湖研究经历的谭晦如将这几个数字信手拈来。
水,何以消失?
江西省气候中心最近完成编写的《鄱阳湖流域气候变化综合影响评估报告》显示,在过去50年里,鄱阳湖流域气温呈波动上升趋势,特别是1998年至2008年间,气温明显偏高,历年均大于50年的平均值。“温度上升所带来的降水变化,对鄱阳湖水资源造成了间接影响。”据殷剑敏介绍,本世纪以来,鄱阳湖流域降水一直呈减少趋势。
江西省湖口县,鄱阳湖与长江交界处,清浊分明,水分两色。(陈逸航摄)
对此,谭晦如还认为,近十年来长江流域降水量减少、区域降雨不均所导致的上游来水偏少,也是造成鄱阳湖生态缺水的原因之一。而三峡大坝工程在蓄水期减少了水的下泄流量,则对“缺水”起到了一定的“叠加效应”。
湿地,年华渐老
来自江西省山江湖委办公室的资料提醒人们,有着中国“最后一盆清水”之誉、曾被认为是四大淡水湖泊中唯一没有出现富营养化的鄱阳湖,水质已不令人乐观。这与生态缺水导致的湿地净化水质能力的降低不无关系。
鄱阳湖畔,人与湿地和谐共生的画面。(资料图)
湿地之美源自水。鄱阳湖渐成常态的缺水,被谭晦如比喻成“慢性病”——与洪水“疾病”之称相对应,其引爆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吞噬着这一“特大湿地”的生态健康。
“首先遭殃的是‘鱼’和‘草’这两个鄱阳湖生态系统的基础组织部分,它们受到影响又传导至整个鄱阳湖生态链。”鄱阳湖生态研究专家、江西省科学院研究员戴年华在接受采访时如是解释。
不难理解,鱼类因水贫而乏,而干旱所引发的洲滩面积扩大、水域面积减少,则导致鄱阳湖生态系统两种植被均发生变化:湿地植被严重退化,水生植被萎缩。而以植物为食的候鸟的生存,因此受到直接威胁。
鄱阳湖湿地美景。(资料图)
如果白鹤会说话,他们对此的叙说也许更为生动。鄱阳湖湖泊湿地观测研究站副站长张路告诉记者,近年来,在鄱阳湖保护区过冬的白鹤中,已显露下水觅食的迹象,这是因为低水位对白鹤的食物——枯草块茎的生长造成了很大影响,白鹤不得不向边远地区分散、转食水生植物。
《鄱阳湖流域气候变化综合影响评估报告》指出:由于存在多种生态环境问题,一定程度上致使鄱阳湖“老化”进程加快,其突出表现便是湖盆淤浅、湖泊与湿地的萎缩。这与第九届《湿地公约》缔约方大会公布的评估报告提出的“全球湿地的退化和减小比其他生态系统快得多”的结论相吻合。
地球三大生态系统之一的湿地,正在无可避免地遭遇着年华老去。
即便如此,这还不是最坏的时候。谭晦如就曾下过一个惊人的论断:若干年后,鄱阳湖将自然消失。他解释说,按照湖区的演替规律,湿地会逐渐下沉,湖泊面积会逐渐变大,水生植被越来越占优势。但同时,由于上游泥沙会逐渐堆积,且受全球气候变化大背景下,集中降雨与极端强降雨雨水的强力冲刷,泥沙淤积的速度将快于湿地沉降的速度,湖泊面积就会相应减少,直至消失。到那时,作为生态链最高级一方的人类,同样难以置身其外。
千年鄱阳湖的“催老剂”并不只有时间与自然影响等“基因”。研究表明,城市化是湖泊湿地萎缩的一个重要人类活动影响因素。近年来,由于退湖还田和退湖还林政策的实施,萎缩速度虽趋缓,但萎缩趋势未变。
路漫漫,迎难而上
最大的难度在于观测资料的难以获取。殷剑敏不无遗憾地说,通过遥感手段,只能观测到湿地大范围的变化,要获取湿地内部的功能、生物量分布等情况,还需要地面观测的配合。而即便是遥感监测资料,仍然为年代所限。目前使用的卫星资料就始于上世纪80年代,年代较短,且连续性不够。
张路也总结出类似的难处。尽管该站建有并正在布设多个湖泊水文、气象、水质与生物自动监测点,以开展湖泊湿地连续的常规监测和调查研究工作,但在湿地特别是沼泽等地带的踏勘工作甚为不便,因此,目前获取数据的途径仍主要为遥感解译,辅以现场校正。
困难并未阻止江西气象人探索的步伐。江西省气象局局长常国刚透露,在“十二五”期间,江西气象部门将建立鄱阳湖气候与生态遥感监测中心,应用3S等先进技术,继续模拟鄱阳湖水资源变化情况,研究鄱阳湖湿地与气候变化的关系。
弄清湿地与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也是对碳“源”、碳“汇”间“角力”过程的研究。由于气候变暖趋势的影响,湿地植被的光合作用强度加大,碳存储量增加;同时,湿地大面积萎缩,碳存储量有所减少,但碳“源”和碳“汇”之间的流量大小尚未用定量数据表达,这离不开通量监测仪器提供的长期数据支撑。张路兴奋地告诉我们,该站在未来将建设碳通量观测塔,对气候变化温室气体进行连续高频度观测。
实际上,“只能定性,不能定量”是鄱阳湖基础性科研工作的共性,也是整个鄱阳湖研究的软肋。最后一次也是最全面的鄱阳湖综合考察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三十年过去了,现在所引用的数据仍多来自那次考察。
参加过第一次“鄱考”的谭晦如寄望于即将启动的第二次考察,这次考察确定了湿地生物多样性动态变化等内容。他希望能建立一套鄱阳湖生态变化实时监测系统,以此为平台,对鄱阳湖生态进行数字化适时监测。(本报记者:谈媛|通讯员:詹璐张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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