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下午，罗布泊及周边地区科学考察队风尘仆仆赶到台特玛湖时，随着越野车一路深入，很多地方没有通讯信号。在穿越大片的芦苇沼泽地后，入台特玛湖的少数水口处，难得听到了这里少有的哗哗流水声，河水经过一路向北摆动的河床拥挤着欢畅入湖。

总体上看，今年7月台特玛湖的湖水并不大，依然无拘无束、自由散落在一大片宽广的河滩上，车尔臣河入台特玛湖段蜿蜒漫行，河水浑浊，河道很浅。台特玛湖周边则是碧绿的芦苇丛，因为有了水的滋育，几乎都长得高过了人头。在沙漠近在咫尺的情形下，看到这一大片湿地，科考队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了点地。毕竟此前两天在跟踪孔雀河、塔里木河时，都是一到中下游地区，两条曾经浩渺壮观的南疆大河，均已断流，河道积满灰白色沙土。与去年10月份相比，台特玛湖的水面分布明显出现了差异，紧邻沙漠区域的水面分布受台特玛湖摆动的河床冲刷影响，改变了原有形态，水位也明显减少了不少。在失去了塔里木河河水补给的情况下，车尔臣河担当起了维持这一片湿地生态景观的重任。

发源于中昆仑山木孜塔格现代冰川的车尔臣河，是流入罗布泊的第三条大河，其年径流量达到5.91亿立方米，是冰雪融水和地下水混合补给类型的河流，其每年6-8月的径流量占到年径流量的接近一半。与孔雀河、塔里木河一样，车尔臣河同样是南疆地区一条哺育并创造了辉煌人类文明的大河，早在7000年前，车尔臣河一带即已有人类活动，《汉书》里记载的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且末国和小宛国，均在这一流域。《水经注》将车尔臣河称为“阿耨达水”，它灌溉了下游的且末绿洲，今天也仍有将车尔臣河称为且末河的说法。

7月25日，科考队在去年考察的基础上，从台特玛湖向西南方向出发，从车尔臣河的下游上溯，以相对了解整个车尔臣河流域的水文生态状况。在汇入车尔臣河的支流瓦石峡河下流，泥浆般浑浊的河水水量不小，正汩汩流淌至下游。由于地势平坦、且沿途多为沙石戈壁，河水进入车尔臣河下游洪泛区之后，变成了细细的小河沟，默默的给台特玛湖补水。而在瓦石峡河上游，科考队发现这里已建有一座节制闸，原先在荒漠戈壁上揺摆的河流，部分被束进了狭长的石砌灌溉水渠，通过水渠通往下游农灌区，另有少量河水仍流淌在原河道，原先宽阔的河道顿时干涸裸露，大大小小的卵石堆满了河床。

时近正午，瓦石峡河床里虽有风，但火辣辣的阳光晒得皮肤生疼，气温高达42度左右。踩着厚厚的细沙，行走在卵石遍布的河床，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蒸茏之中，行走不多远，即大汗淋漓，衣裳尽湿。科考队在瓦石峡镇简单吃午饭时，问起这一带的河岸为何如此荒凉，连耐盐碱的芦苇都几乎没影儿时，小面馆的孔老板讲：“瓦石峡山谷里有草有花，环境好得很，通常只有牧人们才能进山去”。车尔臣河源于冰川融水和地下水补给，想来那些昆仑山的山间盆地也确属非常美的吧。

午饭后，科考队重新回到G315国道往西南方行进，来到且末县城东南第五苇场的车尔臣河中游。这一段是大片大片的芦苇湿地。越野车进入芦苇荡后，倘若不是有旧的土路和车辙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而原本在地图上清晰可见的车尔臣河主河道，一时也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芦苇绿色海洋中，不时会出现一些清澈的水渠或水塘。科考队原计划行进至河流拐弯处，以最短距离接近河岸，后发现此路走不通，只好再开车折行。等真正钻出芦苇荡、到达主河道一侧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泛着波光的宽阔水面铺在眼前，河水流速不快，但水量可观，水面有水鸟飞过，距离对岸的河水水面宽目视约200~300米。试想这样的宽阔河床，浅浅依偎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缘，不能不说是一个美丽的自然景观。

科考队在车尔臣河中游河段，看到了在风中低飞的猛禽——鵟，证明这一段生态食物链的完整：湖里有鱼，河边有其他水鸟和小型兽类等，可供猛禽猎食。“车尔臣河上游的大坝建成后，很可能这一大片美丽的湿地生态也将干涸消失”，科考队队长卢博士忧虑的说道，“有没有可能让这座水库变成生态型工程？而不仅仅是农田灌溉和发电？”

事实上，2015年10月开工的大石门水库工程，正处于车尔臣河干流之上，按进度，该水库原本将于2020年底落闸完工，受新冠疫情影响，这一工程延后至今年底建成落闸。该水库总投资逾19亿元，是国家172项节水供水重大水利工程之一，也是巴音郭勒蒙古族自治州历史最大的水利工程，其主要功用就是灌溉和水力发电。根据公开资料，大石门水库坝址控制流域面积2.47万平方公里，占全流域面积的92.1%，同时大石门水库最大坝高128.8米、设计总库容为1.27亿立方米，占车尔臣河总径流量的1/5强，其体量之巨无霸可以想见，已远非瓦石峡河上的节制闸所能比。

大坝对下游34万多亩的绿洲农业的补水、以及发电功能，都是勿庸置疑的，只是如此大规模建坝后，对现车尔臣河中下游自然湿地景观和正处于恢复中的台特玛湖来说会否遭受重大生态损失？目前没看到任何公开资料，而一连两年的科学考察，科考队亲眼看到塔里木河因农田水利工程调度、在通过农灌区后，最终不可避免的断流、直到每年农业用水季过后才开闸向下游进行生态补水，让塔河中下游的生态能够喘上一口气，科考队很担心：这样的情形，会随着大石门水库建成落闸再次出现，希望相关部门能够重视对车尔臣河自然生态的保护。

文/gone 审/Shanlong 编/angel